苍苍岁月里
清晨，浮士德苏醒时，尼洛的后背正紧贴着他的手臂背对着他睡着。
他努力放轻手脚，不发出声响下床。
“老师……？”
“抱歉，把你吵醒了。要再睡会吗？”
“没事，最近睡眠短，也差不多到该醒的时候了。”
“今天腿疼吗？”
“不疼。”
尼洛似乎还没彻底清醒，眼睛半睁着，伸出被子外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来扫去。他看着浮士德换好家居服，拿出放在床侧柜子里的血压测量仪和本子，他熟练地握着拳伸出胳膊，看着浮士德坐在操作着家用测量仪，将袖带套在他的手臂上。
“滴——”
“数值正常。”浮士德取下袖带，将仪器放回原位，在本子上写上今天的日期和血压数值，“可以再躺一会，快做好饭了叫你。”
“好。”
尼洛闭上了眼睛，在清晨卧室温暖柔软的空气中把被子拉高了些裹住后脑勺，享受着回笼觉。
浮士德是半年前搬过来的，至于原因，是因为浮士德带着快要出院的他向医生询问他的身体状况的时候，医生对他们露出了同情又包含着敬意的表情，委婉地说道，其实在猫人里您的寿命已经算是很长的了，这种情况最好是能够居家疗养……
猫人的平均寿命只有30岁，与普通人类同频率发育长大，在30岁后的几个月中迅速衰老，死去。听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类与猫人的伴侣，但是渐渐地，许多人类因为接受不了生命尚未到一半爱人却死去的痛苦而更倾向于与人类相爱，猫人也因为接受不了衰老时爱人对它们逃避的态度而更倾向于与同类相爱。现在人类与猫人相恋相伴算是十分罕见的事情，所以那位医生会那样看着他们。
后来医生又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浮士德开着车把他和住院用的东西拉回家。浮士德在厨房里做菜。没有力气站在厨房和浮士德一起做饭的他窝在懒人沙发里玩鸟玩具。在晚餐的时候，餐桌对面的浮士德说，我想搬过来照顾你，你愿意吗。
他点头同意了。
于是，浮士德搬过来住在了客房，在他身体机能进一步下降后，他们商量后决定睡在一张床上，方便他身体出问题的时候浮士德能及时照顾他。
“味增汤快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洗漱了。”
“好啊。”
尼洛看着靠着门看着他的、穿着围裙的浮士德笑了起来。
他慢吞吞地走到卫生间，踩着防滑垫拿起牙刷牙膏刷牙，用毛巾擦干洗净的脸后，又再慢吞吞地走到厨房，在浮士德有着些许责备的目光下端着餐盘走出了厨房。
“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现在手脚还是能稍微用一下的嘛，就让我做做嘛，”尼洛笑呵呵地将餐盘中盛着味增汤的碗摆到了浮士德的面前，“老师做的是白味增？”
“放了豆腐、金针菇还有萝卜，味道尝起来味道淡些，”浮士德看着对面的男人将乘着汤汁的勺子塞进嘴里的一瞬间毛茸茸的耳朵侧飞着，忍不住笑出声。
“被可爱到了？”尼洛挑眉。
“是啊。”
“……这个时候老师说才没有才会让我有调戏成功的成就感。”
“现在呢？”
“……在竞争游戏中适当让对方获得胜利会增加猫咪自信。”
已经吃完早餐的浮士德将餐桌上摆着的黑白猫咪陶瓷摆件拿起，手腕和摆件底部都抵着桌子。
“啊，我被尼洛可爱到了。”
黑色猫咪摆件应声躺在桌布上。
“……你也很可爱。”尼洛捂着脸。
“嗯哼。”
“今天要去公司吗？”
浮士德摇了摇头。
“我申请线上会议，领导批准了。”浮士德看了一眼日程表，“之后半个月没有需要去公司的事。我都在家。”
“感觉给老师的同事们添麻烦了……”
“没有，他们听说你的情况后让我在你入土之前都不要来公司了，他们来做我们的爱情保安，老板还说要多给我批假带你出去玩。”
“我努力多活几天让你当家里蹲。”
“那就拜托了。”
尼洛看着浮士德故作郑重的表情开心地笑了起来。
在尼洛第一次生病浮士德向公司请假的时候，这个消息宛如往油锅中倒水般激起了浮士德同事们强烈的好奇心，小道消息称，浮士德的理由是partner生病了他需要照看他。
浮士德这个男人居然有partner了？他不是独居吗？
在尼洛痊愈后，再次出现在办公室的浮士德在同事们充满八卦欲望的眼神和疑问中回答了他们。
结婚了？
没有。
订婚了？
没有。
同居？
没有。
啊？那你们是……？
意定监护。
他们许久没听说这个词了，比起意定监护繁琐的程序和并不便宜的费用，很多人都会选择建立同居关系来赋予对方财产管理、医疗救治等监护职责。浮士德和尼洛没有同居事实，在申请材料上遇到了很多问题。工作人员建议他们，如果有同居事实的话，整个流程会比意定监护人快很多，但这个提议没有被他们放在考虑范围内过。
浮士德和尼洛会一起逛超市，会拿着吹风机吹对方湿漉漉的头发，会在深夜对酌，会拥抱，会爱，但他们并不打算住在一起。
最后他们还是把意定监护的证明申请了下来。
“老师，你说……我大概什么时候会死啊？”
早餐过后，把餐具放进洗碗机的浮士德听到后转过身，看着尼洛坐在阳台的吊椅里，只有两条腿和尾巴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晃悠。
“不知道。”
浮士德穿过客厅，走向阳台，站在躺在吊椅里的尼洛面前俯下身仔细看了好几眼，直到看得尼洛有些脸红的时候才直起了身子。
“眼角有点皱纹了。”
“诶？真的有了吗？今天洗脸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没注意到。”
“真的有，”浮士德握起他的手抚向了他的眼角，“喏，自己摸摸看。”
“啊……确实。”
“尼洛害怕吗？”
尼洛笑着皱着眉，露出了有些苦涩的笑容。
“……医生都说我比较长寿了，嗯，感觉也没什么可……”
“我很害怕。”
他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熹微的晨光中，浮士德浅褐色的头发被微风吹起，紫色的眼睛专注地看向尼洛，他说话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仿佛只是在说天气很好一样。
尼洛皱着的眉舒展开来，他看着浮士德，将他的手紧紧握着，贴近他略带湿意的眼角。
“嗯，我也很害怕。”
